運動「漫畫」物語 － 香港漫畫家 曹志豪

日本的運動漫畫風行世界，證明運動與漫畫的組合「有得諗」，而這「諗法」亦早於香港漫畫家曹志豪（下稱：Jerry）腦海萌生。港漫盛行的九十年代，其實已有不少漫畫家嘗試以運動作主題，但結果卻是武打作品才有銷路保證，出版社缺乏誘因投資於賺頭平平的運動題材，令不少企劃胎死腹中。拳擊漫畫《死角》先以圖文小說形式出版，於2022年尾獲改編為ViuTV電視劇《繩角》並令其漫畫版終於能夠面世，箇中度過了長達十年的掙扎，本身已是香港運動物語的一個長篇故事。

三次誕生、三種物語

追本溯源，Jerry之所以嘗試運動漫畫，也是緣份所致：「約2012年，我預視到傳統港漫式微，因此離開傳統漫畫公司。踫巧溫日良當時推出集結多位漫畫家作品的漫畫雜誌，我得到他邀請，並在獲得絕對的自由度和作品版權下便答應。而當時我正在練習拳擊，加上朋友訴說不少拳壇的圈中事，作品的題材便順理成章以拳擊為題。」非傳統港漫類型的《死角》應運而生，然而好景不常，因銷路問題連載被逼腰斬。及後Jerry一直想完成這作品卻未有契機，豈料兩年後獲三聯出版邀請，希望他以小說形式完成作品。「其實我並不認為自己的文字功力足以推出小說。當時想到自己既然作為漫畫家，不如於文字加入插圖成為圖文小說，借助畫面把讀者帶入《死角》的世界。」小說在作家望日執筆下完成，《死角》完整故事終告面世。

《死角》由漫畫，蛻變成圖文小說的形式，以上下兩部的規模完成，然而Jerry的拳擊物語尚未結束。「在《死角》的漫畫出現後的十年間，其實已不斷有人向我招手購買版權翻拍電影，當中有些甚至已簽約，卻全都無疾而終。」直至2020年，Jerry與製作公司Kyubi的兩位製作人Cool及Chucky閒聊，兩人對《死角》很有興趣，認為故事有潛質改編為劇集，主角歐陽駿的角色設定也很合乎Kyubi老闆Anson Kong的性格形象；兩位製作人遂花了近一年時間改編劇本及製作拍攝計劃書，期間不斷與Jerry雕琢細節，最後獲ViuTV開綠燈拍攝，《死角》第二度蛻變，以影視作品方式呈現。

三個截然不同的媒介，《死角》呈現出三個不一樣面貌，Jerry就像誕下三個兒子。「漫畫作為我的本業，可說是將我的想像全盤呈現出來；至於變成小說後，整個故事變得更豐富和細緻，因為人物的心理不能夠於漫畫刻劃太多，會影響節奏。至於影像化後的《死角》，人物的建構更有層次，因為演員會希望盡可能了解角色的全部，包括角色的生活和過去，即使戲份不多的角色也會有人物小傳，角色更加立體。」Jerry指影視這個完全不同於漫畫的創作方式，也啟發他以更深入和全面的角度建構角色。

運動的真實vs創作的虛構

Jerry認為任何作品都有真實成份，受眾才會有共鳴。這想法實與前文喬大的說法有異曲同工之妙。「以往我在傳統港漫公司，即使處理一些較為天馬行空的故事，裡面人與人的關係和情感都需要合符現實。當然今次題材比以往貼地得多，嚴謹的資料搜集亦顯得重要，我以數年的時間與職業拳手、拳館老闆甚至國際拳證交流，以求呈現真實面貌。」

已經有一定年紀和經歷，Jerry指自己已寫不出純粹的熱血、純粹向目標進發的「典型」運動作品，因為寫故事時必定會聯想到背後的操作，尤其是拳擊可以是牽涉相當龐大資金的運動。「以世界拳壇為例，最高水平的賽事，出場費莫論勝負也可達過億美金之多。牽涉大筆金錢下，背後必須有一定的金錢操作，拳擊手與拳賽策劃者定必有矛盾存在。因此我會界定《死角》是運動作品，卻是有不一樣視點的非純粹運動作品。」追求真實不止於呈現拳壇的生態，也是Jerry心目中運動作品的必備元素。「我認為真實的競技，是運動作品的核心。拳擊世界當然會有假拳的存在，然而作品的主軸不可以是這些造假的賽事，因為運動競技之所以在全球受歡迎，因為人們都渴望欣賞真正的比賽。」

對於「運動物語」一詞，Jerry認為「物語」某程度上是包含幻想的成份，正好對應他認為創作，必須真實與想像並存的理念。「《死角》也有因商業計算而虛構的內容，如我將買賣運動員這有趣的足球生態，融入於拳擊界中，加強戲劇性。然而這是合理地放大，因為這情況是真實會存在，只是較少發生而已。」保持合理性，是Jerry所定義的「運動物語」中，運動世界的真實與戲劇世界的虛構之間的界線。

改編原著牽涉到多重考量

Kyubi的製作人Cool及Chucky在「蛻變」計劃實行時，兩位亦是負責改編小說並完成初稿的編劇與編審。Cool相信影視作品比起小說或漫畫，精采的運動場面較易令觀眾代入。但相比之下，漫畫可以在相對不會受成本受制肘下，畫出更大的世界觀。將《死角》改編為影視作品，往往要考慮金錢方面的可行性。

將原著轉化為影像，執行上的難度也必須考慮。原著中女主角工作的地方為寵物店，但由於拍攝時動物難以操控，因此地點更改成洗衣店。「女主角為男主角清洗象徵拳手身份的衣物，透過物件加深二人的連繫，畫面上亦更有感覺。」編審Chucky指出，將男女主角邂逅地點改為洗衣店的其他考慮，是洗衣店更「貼地」，更能表現本土味道，Cool補充，「這是由於ViuTV方面希望將原著設計，改變成更具香港情懷的世界觀，加強觀眾投入感。劇集所加入的明日集團，大方向是推廣香港拳擊，因此拳手也主要以本地為主。對手方面亦不會如原著般多國籍，而主要是亞洲拳手。」Chucky又指劇集加入不少角色於拳擊以外的工作和生活壓力，令其更貼近香港人實際生活，相信會令香港人更感共鳴。

保留原著精神

以十數萬字的小說，改編成十五集的電視劇，內容有擴充的必要。作為最熟悉故事的人，Jerry了解到即使只是加入一些表面上不重要的角色，其牽連卻會影響整個故事結構，甚至令劇本最終偏離「目的地」。

因此他於編劇會議中的角色，就是捉緊「航道」。最後故事在大幅度轉變下，依然能保持當初作品原有的精神、故事結構和人物關係等，Jerry也滿意最終成果。「當年我將九把刀的小說《殺手•無與倫比的自由》改編為漫畫時，他指出不介意自己原創作品被修改，因為改編作品已經是別人的創作。當時我聽了後也十分認同。」

製作方與Jerry的合作一直順利，至最後於首播前一個月內，劇集名稱由《死角》更改為《繩角》，Jerry則直指介意。「《死角》的名字，意思是對應故事的精神，就是拳手被逼到擂台死角之下，如何突破困局求存。」名稱本有「置諸死地而後生」之意，改名後失了原意，Jerry雖能理解製作方立場但亦難掩失望。

將兩期的小說改編為十五集的劇集，是一項浩瀚的作業：加入不少原著沒有的角色，以不同角度呈現故事的世界觀，並以不同人物與主角的交流，突出原著設計的主角個性。然而，因著現實條件限制，有不少原著情節需要改動，但是重要的是Jerry參與建構劇本的整個過程，令故事不致違背原著的精神。「這個改編過程，需要很多的堅持，我們度過了很多通宵晚上度橋的時光；最後《繩角》呈現了原著的精神，那過程一點也不簡單。」這次浩瀚的改編工作猶如摸石頭過河，Jerry謂希望這個嘗試能成為他日其他運動作品的參考，誕生更多具傳世價值的製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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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ext：Leo 
Photo：Mr C、Jack 
Edit：Jack 
Design：Yvonne 
Venue：電影文化中心
原文刊於《運動版圖》2023年9月號